在陕西渭南的小县城里，73岁的刘惠琴在深夜被一则霸屏广告惊醒。她眯眼戳向屏幕上的“×”键，却误触下载了陌生应用；在苏州，85岁的爷爷因误点新闻APP的内嵌广告，手机被自动下载的垃圾软件占满屏幕；在马来西亚，七旬母亲的通话被强制弹出的视频广告打断，一个月莫名多出几十个APP……这些场景，是1.61亿中国老年网民的日常缩影——他们用手机连接世界，却被算法与弹窗“围猎”，在数字时代遭遇一场无声的“霸凌”。  

一、老年人的“数字依赖”与弹窗“围猎”

智能手机是老年人融入现代生活的“筋斗云”：刘惠琴通过短剧APP延续追剧爱好，爷爷用新闻APP“点阅”天下大事，独居老人靠手机对抗孤独。但他们的“数字依赖”恰恰成了被攻击的软肋——免费应用的“广告盈利模式”与老年人的“数字脆弱性”形成致命共振。  

• 广告的“精准狩猎”：老年人常用的短视频、免费小说、新闻、养生类APP，通过后台悄悄推送弹窗。这些弹窗伪装成“内存清理提示”“送100元红包”“看广告复活游戏”，利用老年人“视力下降、分辨力弱”的特点，诱导误触下载。例如，刘惠琴因相信“内存已满”提示下载垃圾软件，爷爷因“积分换商品”的空壳游戏被套牢。  

• 系统与应用的“合谋”：广告不仅来自第三方APP，手机厂商自带的新闻、天气、日历应用也暗藏广告位；快应用平台（华为、小米等共建）本为“即点即用”，却沦为弹窗温床；甚至伪装成快递通知、银行提醒的垃圾短信链接，点入即触发广告。  

• “老年模式”的失效：尽管手机厂商推出“长辈模式”“纯净模式”，但广告主通过“隐形广告”（屏幕空白处释放）、“诱导下载”（如“软件商店”伪装的恶意软件）绕过限制。程程为爷爷设置老年模式后，广告仍如陷阱般入侵，最终需手动“除杂草”式清理。  

二、子孙的“攻防战”：一场无休无止的“数字救援”

面对老人的困境，年轻人成了“数字救生员”，但他们的“攻防战”充满无力感：  

• 清理的“无限循环”：林淼每次回家需删除奶奶手机里的十几个未打开应用，教她识别关闭按钮、警惕“送钱”弹窗，但隔不久弹窗又“春风吹又生”；节凡为母亲清理手机耗时两三个小时，锁定“看广告复活”的游戏为源头，却难以根治。  

• 技术的“道高一尺，魔高一丈”：年轻人尝试关闭“个性化广告推荐”、限制APP安装权限、卸载高危应用，但广告主通过“伪装系统应用”“后台自动下载”等方式规避；甚至存在“隐形广告”，需在屏幕空白处长按试探才能发现。  

• 情感与认知的“鸿沟”：老人对“积分换商品”“送钱”等诱惑抱有期待（如刘惠琴指着弹窗盼孙女说“是真的”），对“广告”与“有用信息”的界限模糊（爷爷误点广告后讪讪笑“我不懂”）。这种认知差异，让年轻人的“反诈教育”常陷入“说了不听、听了不信”的循环。  

三、谁在“贩卖”老年画像？广告背后的“精准收割”

老年人的手机使用轨迹，被拆解为一个个“消费画像”，成为广告主的“精准标的”：  

• 数据标签的“精准狙击”：网络安全专家指出，老年人打开天气预报APP的瞬间，设备信息（型号、字体大小、使用习惯）已被上报，系统0.1秒内为其贴上“老年人”“关注健康”标签，保健品、理财广告主通过“实时竞价”争夺广告位。  

• 免费应用的“广告依赖”：免费短剧、小说、游戏的开发者靠广告盈利（每打开一次赚几分钱），广告甚至在关闭软件后通过通知栏持续骚扰；手机厂商则通过内置应用（新闻、天气）的广告位获利。  

• 适老化规范的“执行缺口”：尽管2021年《移动互联网应用适老化通用设计规范》明确禁止适老版APP出现广告，但“免费+广告”的商业模式未变，广告主仍瞄准“闲暇时间多、数字防范弱”的老年群体，规范沦为“纸面约束”。  

四、被忽视的“老年需求”：他们也是第一次衰老

广告弹窗的本质是“经济现象”，但对老年人而言，它是“生命命题”——他们用手机对抗孤独、连接亲情，却被弹窗磨损了这份“体面的掌控感”。  

• 手机的“情感载体”意义：刘惠琴从“含蓄克制”变为微信“话痨”，用手机融入子孙世界；爷爷用新闻APP延续“关注天下”的习惯，手机是他们对抗“被遗忘”的工具。弹窗的“不可控”，不仅打断娱乐，更消解了他们通过手机建立的“存在感”。  

• 衰老的“第一次”与社会的“未准备”：程程的爷爷抗拒触屏手机，感慨“老了，老了”；刘惠琴因腿脚不便依赖手机照明，却因“手电模式难找”面临摔倒风险。正如程程所言：“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衰老，社会没有给老人心理引导。”  

• “适老产品”的缺失：市场上所谓“老人机”“老年模式”仅是功能简化，未解决核心痛点（如林淼希望“实体手电筒按键+无弹窗”，却找不到适配机型）。对比“老人鞋”的营销用心，老年人的数字需求被严重忽视。  

结语：数字时代需要“适老”的诚意

数千万老年人被弹窗“霸凌”的背后，是数字文明对“边缘群体”的包容缺失。解决这一问题，需多方合力：  
• 企业责任：打破“免费+广告”的野蛮生长，落实适老化规范，减少系统与应用的内置广告；  

• 技术优化：开发“无弹窗老年模式”，通过AI识别恶意广告、限制诱导下载，而非仅“简化功能”；  

• 社会支持：加强老年人数字素养教育，用更通俗的方式讲解“广告套路”；  

• 产品创新：设计真正贴合老年需求的手机（如大字体、实体快捷键、无广告系统），让技术回归“服务人”的本质。  

正如林淼的期待：“希望新手机能杜绝弹窗，让奶奶的‘窗’重新明亮。”数字时代不应让老年人“越连接越孤独”，他们的“第一次衰老”，需要更温柔的托举。